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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直白了吧:P

崖山前(撒穆主,米妙辅)41

【对41这个数字有执念。】


四十一、两全


       刚转过浮玉二字所在地方,地面已因热浪显得摇曳不定,使人觉得步步走在梦境中一般。远处虽有本国兵士声嘶力竭大呼“起碇”,但最西边的十舟联舫几乎仅剩龙骨,哪还来得及解开?穆眯起双眼,看到以这燃烧的鬼船为幕布,一个黑影踉跄跌倒、刀已离手,旁边另一人却不肯罢休,举剑要刺。


       幼时在京兆城头,他曾望见撒加勇猛。


       若论一对一公平交手,连米罗在内颂圣诸将,该都伤这人不得。傍晚亚尔迪捉回了莉菲亚来江边质问,他怕姑娘被带到府衙中用刑严审,遂赌上这点信仰、走步险棋,从伯伯化灰处仍显焦黑的沙地上站起身来,含笑道:“也是你性急,却不懂我就是在等她家大汗自投罗网?那人这就来了,这姑娘倒碍事,不如将她远远绑了,咱们于江边静候一会,共擒杀之?”


       亚尔迪那刻受伤的表情,他一生也忘不了:“穆,你和那冥汗,究竟是何交情?那夜恩相离世,你从我眼前护着送上马的,不就是他?当时身边人多,保不齐有宫中眼线,你只说他是恩相故旧、知老师有难特来探望,我也不便喊出来。但你今日再要唬我,可就不该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原来鄂州和议之时,亚尔迪于众军之中早远远地见过撒加真容!那夜装作不识,却是为了在旁人跟前保全自己?难不成这些日子,他调兵遣将收复平江等地的同时,也在监视于江边等候的自己不成?穆如梦初醒,心内恍惚,不知这算什么感情,也不懂该觉得内疚还是讽刺。又听得青年将领喃喃道:“人皆说在樊城时,他使十万大军隔江唤你,我总不信;直到郢州时候,旁人均不得消息,他偏偏知道你踪迹、传书叫我们沿江迎你,我才觉得不对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拙劣的,圆巧的。


       撒加离开的那八九日间,他面对不同的人,已经说了不知多少谎话,再多说一个又何妨?他几乎是欣喜地望望惊魂甫定的莉菲亚——姑娘,你担心我与你家大汗缺一个了断,你看这样如何——又正色向亚尔迪道:“我怎是唬你?那冥汗确实疼我,总要接我北去。我当日假意放他走,哄得他说要带一个重要的人回来再请我,我猜多半是他家重臣,再或是冥后,你来得正好,让我多个帮手,咱们将他们一并擒了、带回临安献在太后跟前,岂不美事?”


       姑娘不是蠢人。听他此言,口虽被封,却是连连摇头、泪如雨下……


       焰声撩撩。


       那人豹子似地听着八方。回头见是他来了,似极满意,轻哼一声,长发一甩,不再看地上败将,收势慢慢朝这边走近。亚尔迪腿上好像受了伤,摇摇晃晃强撑着要追:“穆,这人……这人难缠得紧,你退后吧,让我来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强光之中,那人蓝发几呈全黑。穆看他走来,答:“亚尔迪,这里有我,你去吧。”


       青年将领全不甘心,拾了大刀仍要勉强上前:“穆,你……你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他眼中只凝视着来人身影,面无表情答道:“亚尔迪,从这往东多少将士苦等主帅吩咐,你身为一阵守将,却只在这里与我纠缠。我与他的事,我今日自与他分解,你强在此又有何用?”


       此言一出,青年将领如遭雷击,双肩颤抖,半晌说不出半句话来。穆这几日观他行事,知他虽对童虎哀思深厚,但不肯向行在中多问、不愿向对岸瓜洲深究,只将老人遗骨细细敛了、预备他日带回临安,倒是个合格的枢密副使。生于乱世,各自求生,无可厚非——只是他本能地意识到,自己与他,终究不是一路人罢了。彼时烟焰蔽江,听着应是冥人于最初火舟之后又跟上多少船来,在向焦山海舟大阵猛冲。伴着一声悲鸣,那亚尔迪果然放弃,转身一瘸一拐、向山下舟阵去了。


       是个好人。希望他今夜活下来就好。


       那撒加一头乌发,早来至他跟前,未待他开口,忽然平了剑照他胸口敲来!


       他没防备,生生地受了这一下,震得退了三四步,猛烈咳嗽起来。那人却毫不留情,仍是平平的剑背拍过来,这次全打在他颈子左边,带动旧伤,他还未觉得怎样,喉间甜腥,竟已吐出一口血来。


       “你这疯子,”那人不允他跌坐,单手提了他襟口,迫他两足悬悬、重又站将起来,“所有人都警告我远着你,我只……我只是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他说到气愤处,手上用力,勒得穆觉双目都凸出来了——他识得他快三年,也有短兵相接之时,也有肌肤相亲之刻,从不曾见他如此动怒。他因求生本能,以指去扣他拳头,企图吸一口气,那撒加眸中燃火,厉声问道:“为什么?告诉我为什么?”


       “什……什么为什么?”他脚不沾地,明知故问道。


       “你那日宁可焚你伯伯尸身,不也要护我走,”撒加咬牙,“如今何故……我不懂,我不懂你了穆。”


       他从他掌下抬起手来,想要抚去他这爱人额间细纹——


       你啊你。


       哪还需要莉菲亚背着修罗、信誓旦旦地跑来说明原委、为她主子鸣不平?你方才于月下往船头一站,怀中孩子颈间那白玉小狮清清楚楚——


       我已懂了。


       她们都错了呢,撒加。莉菲亚跟我说,你那斡儿朵担心我教坏了真金,让他长在冥营心在颂,将来为了回归颂圣,把你辛辛苦苦建成的冥古大业均毁了;莉菲亚还说,国信使再等几年罢,若是您颂圣胜了,天下仍是颂圣的,我们小主人少不得也被你们抢了回去;若是冥古胜了,天下名义上是冥古的,血统上还是颂圣的,国信使再跟过来在我家大汗身边,也不亏什么的。


       什么颂圣的,冥古的,可笑。只有我知道,你当初留真金一条命,就是将这冥颂之分勘破、一笑而过。


       可她们也有看得明白之处呢,撒加。你身边多少人为你打算,想你所想、盼你所盼。你于众人爱戴之中突然止步不前,大张旗鼓地存我颂圣为行省、留我少帝为总管,接我回宫,以短浅之资历凌驾于那起功臣之上,明为帝师、实为媵臣,让我如何自处?让你如何自处?


       你是要创造后世的人啊。使你被人如此看待,是我错了。


       我今日不单要救莉菲亚,我是借亚尔迪手,与你决断。


       他想到此,心中虽因小艾魔铃之子对撒加有千般感激,却硬了心肠故意道:“你是……你是不懂我为何埋伏……埋伏你妻儿么?我自问选择没错,你看这满江火船,我颂圣再无还手之力、皆是……皆是你疼我之意?”


       他度方才撒加舟上神色,知这火攻船队必非他所授意,却为使他死心、故意有此一语。他爱那人,心高气傲,听了果然不去申辩,于夜风呼号中沉默良久才道:“你说的都不通,是成心要惹我。你可做好了准备?”


       他只觉身子一轻,由那人提着领口就跌跌撞撞向山崖上来——无论迎战逃亡,均靠一条大江,目今山上哪还剩了人?那撒加将他往岩石上一扔,按了他的头、向他耳边道:“你这样不听话,我偏要你亲见你颂圣倾颓!”


       穆久违地缓过气来,于涛声之中定睛一看,只见那江上目所能及百里之处,尽已红了——冥人布阵清楚、分两翼夹攻亚尔迪水阵,火箭间次、轰鸣不休,那海舟笨拙,哪比得上对方白鹞、黄鹄速走其间?虽在高处,滩上颂兵淹死之前呼救之声犹在耳畔,他心碎欲裂,眼中淌下泪来,忽觉脊上一凉,竟是撒加生生进入——


       “你这样棘手,让我如何是好?”


       算上谷隐寺那两次在内,他哪儿见过这阵仗?一时间牙口都麻了,只觉得小腹深处有一块肉被活活掀了起来、要被曳了出去。他一手扶住山石,一手去推那人大腿:“不行,饶了我罢,不行——”却只听那人嘿嘿笑道:“穆啊穆,我今日便是要教教你,人活在这世间,除了责任,总还要有些欲求,否则啊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他再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,只觉满江火焰在眼前震荡、模糊,体内一股热浪越积越凶、挥洒不去。“我是真的恨你,”他摇摆腰肢,纵情大叫之前这样告诉撒加,“我又爱你爱得……我无家无亲人,只有你……啊……啊……”


       他们在宇宙之中的同一点共同释放,精疲力竭。他知道山下是帆蓬俱焚、生灵涂炭,他也知,撒加于他万念俱灰中欠起身吻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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